一阵急促的铃声,欲裂,下意识按掉了手边的电话。
那边似乎并不甘心就此罢休,电话固执地再次响起!
十分厌恶地拿起手机,接通了电话,却睁不开眼,“喂…”声音疲惫且沙哑。
“钟翔,是我,微然。”
反应了两秒,懒懒地挤出回答:“微然啊,大早上的,怎么了?”
“没什么,问你一下,你们昨天走的时候,有没有看到我的眼镜去哪儿了?”
“眼镜?”大脑一片空白,“没看到啊,是不是就在桌子上呢”,其实这个答案可以是椅子上,地上,房间里的任何地方,我只是下意识地如此答道,我其实并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。
“得,还晕着呢,算了,不问你了,我自己找找”,嘀的一声挂断了电话。
没有拿开电话,就那么举着电话睡着了,空白中,一座旋转木马不停地转啊转,而我,正坐在上面…
……
脸上好烫,咦,是发烧了么,心里这么嘀咕,为什么满眼都是白花花的一片,这是什么,幻觉么?勉强将眼皮撑开,一阵炫目,条件反射地转过了头,正午,艳阳高照。
天窗是斜的,没有关,阳光直直地透过没有窗帘的透明晒在身上,裸露在外的皮肤有了灼烧感,渐渐身体有了知觉,一阵酸麻从四肢传来,胃里逐渐放大的空旷让饥饿变得难以忍受。试着从床上坐起,光脚踩在了冰凉的木地板上,眼前的一切才逐渐清晰起来。看着脚边的跌落的枕头,原来是和衣睡了一夜,勉强站起来,一阵不稳,全身如同抽了真空般无力。洗手池里一片狼藉,一旁的地板也沾了些污物。
镜子中的人,顶着爆炸的头发,眼睛红得可怕,胡子拉碴,领口布满着星星点点的呕物。脱去上衣,凹陷的腹部将皮肤拉得紧紧贴着肋骨,根根突起,呆立了半响,已然认不出镜中的自己。水烧得滚烫,这烫猪皮的温度,似乎能把体内残留的酒精逼出,全身的毛孔,竟是说不出的舒爽。
洗完澡,酒,已然醒了。
按下开机键,随着笔记本电脑风扇的低鸣,我开始回忆,昨夜的酒局。碎片如拼图般开始自动复位,模糊的影像中,似乎,是极其壮烈的一役!
午后的烦闷,被下班时一场突如其来的暴雨冲刷得干干净净。很多路人还来不及反应,暴雨夹着狂风便劈头盖脸地招呼过来,湿得透透的。我也在路上,不过我并不在意这场让大多数人骂娘的雨,相反,心情是无比愉快的。超市拎回的卤猪耳朵,和冰箱里即将开启的葡萄酒,让这场雨成为一场庞大的欢乐颂。其实呢,自己也就这点出息,这么点小追求,能乐呵半天。
宿醉
八月,第戎的天气就像进入了更年期,反复无常,雨水多的让酒农们的眉毛都拧到了一起,分都分不开。前段时间去Domaine Rene Leclerc取酒(实在是喜欢他们家的Lavaux Saint Jacques),Fran?ois气喘吁吁,一身短打,脏脏的汗衫上污浊不堪,一脚的泥,正坐台阶上抽烟,一张脸比苦瓜还苦。我说:“亲爱的Fran?ois童鞋,怎么今天还能看见你呢,你不是该和Coco地中海度假去了么?”
“度假?这鬼天气我还敢去度假?!妈的,天天打药都赶不上雨下的速度,这地里霉菌长的,你自己瞧瞧去!老天再这么搞下去,大家都得喝西北风去!”狠狠瞪了一眼天,用力把抽剩的半截烟头掐息在地上,临了,还用脚使劲地碾了碾已经熄灭的烟头,“买酒是吧,孙萌在酒窖里,我接着干活了”,说完,就这么拍拍屁股走人了,留下我一人在风中凌乱…
“搞什么嘛,这鬼天气!”我小声嘟囔一句,径自钻进酒窖。
傍晚的第戎在那场暴雨后,显得有些凌乱,狂风从树上绞下的落叶,散了一地,湿漉漉的纠结成卷。
路边的一栋民居中,二层的一盏窗户半开,温暖的灯光在微雨中向窗外抛出一团黄晕,里面不时传出玻璃清脆的碰撞声与阵阵的笑声。
屋内,四个年轻人正在喝酒。
宿醉
其中一个正借着光,仔细观察那杯中流动的风景,只见他将杯中酒液轻旋,鼻子探入杯口,深吸,随后将一小口红色的液体送入,吸啜着空气,把那液体搅得啧啧有声。
“这酒不错,可惜,可惜,就像安东尼华托的画一般,华美有余却内涵不足,缺了余韵,不过一风尘尔…”摇头晃脑,说完冲我们咧嘴一笑。
他的牙,已然黑了…
宿醉
说话的人是丹,第戎美院三年级的学生,25岁,新生代画家,在当地已小有名气,据说有几幅作品在巴黎还得了奖。用陈佩斯当年形容朱时茂的说法,小伙儿长得是那叫一个浓眉大眼,春风得意。他正喃喃自语,陶醉不已,不过不像是为酒陶醉,而是迷醉在自己的酒评中。一个有着黑洞般自信的男人,这话是陈微然原话,当然现在我也能理解一二。虽然我也号称有着恒星般的自信,但这恒星碰到黑洞,照样被拖入无尽的深渊,那可是连光芒都能夺走的力量。
宿醉
把华托引出来的酒,是这款Primofiore 2006 veneto IGT,已经是今天的第四支酒了,不知道陈微然从哪里搜刮来的酒。小妮子好酒却不嗜酒,这可美坏了我和丹,趁她和孙萌聊黑木耳的空挡儿,我们俩乐得推杯换盏,很快就把这支酒放空了。意大利的酒,本来就是要大口大口喝的,这样的风尘,哪里需要什么前戏,直接推到就好,走的就是短兵相接的热烈。何况前面的三支已经为这场风月做足了前戏,喝到现在,用唐睿的话说,都是液体而已。说完大方地向嘴里送了一大片西班牙火腿,就着酒,一脸的心满意足。这家伙,蹭饭蹭酒能蹭到如此心安理得,真乃性情中人。
肉是一口一口吃的,酒也是一口一口喝的,得让我们从头开始。
宿醉
瓶是Domaine Bruno Clair, Marsannay 2001,微然小朋友采访所得。已经和我们几个推荐了无数次,位于勃艮第Marsannay村几乎是的能叫得出名字的酒庄。今天拿来的是款白酒,四成的霞多丽带来主体的果香,一成的白皮诺则增加了其细腻的口感。
宿醉
清冽清新,那是勃艮第初春四月的早晨,挂满枝头的嫩芽在露水中伸展,阳光穿透薄薄的晨雾,微风带起生的气息,正向四处流淌,那满园春色似乎快要从杯中溢出,赶紧凑近了杯口,让鼻腔浸润在这春风薄雾里,沐浴在烟雨山水中。
很是清爽的一杯好酒~!
陈微然,英国WSET认证高级品酒师;北京万欧兰葡萄酒俱乐部和万欧兰葡萄酒教育高级葡萄酒顾问;曾任Hilton希尔顿酒店侍酒师助理、葡萄酒顾问。
为亚裔位(Master of Wine)李志延(Jeannie Cho LEE)作酒评翻译工作;《品酒》核心撰稿人之一;曾走访考察不少世界产区:美国加州,澳洲,法国,意大利等;已为IBM,爱立信,外交学院等客户提供品酒会服务;攻读勃艮第高等商业学院葡萄酒商业硕士期间,获得法国政 府全额奖学金支持。
这一长串的头衔是逸香网的介绍,千万别被唬住了,其实呢,就是个爱喝酒的小妮子。经常哭穷,买酒倒是绝不含糊,家里的边边角角塞满了不知道从哪个国家带回来的酒,当然多的还是勃艮第,勃艮第几大酒痴之一。此女虽好酒,却不胜酒力,一起喝酒时,你大可以把剩下的大半瓶酒而不会遭到非议。好学,用功,对于葡萄酒的知识如同海绵般渴望,这不,又在准备新考试了。
第二瓶,贺兰山美域,黑皮诺2010。
这是保乐力加的郭校长带过来的,对于这瓶酒,我是觊觎已久了。大概是一周前就有着把它打开的欲望。当时我正在看漫画神之水滴,那些夸张的想象力,让我着实想打开一瓶葡萄酒配合漫画的描述。不过让人懊恼的是,床下的几个木箱早已空空如也。只有前两天蹭的郭校长那几瓶酒,不过本来是留着给法国朋友喝的呢,喝掉了,以后拿什么招待他们呢?可是大半夜酒瘾上来了,没酒喝是件多么令人沮丧的事情啊。那夜,我居然因为这个了,哎,这点出息…
今天总算把它打开了,贺兰山的黑皮诺,会是什么样子呢?
带着聚集一周的渴望,我伸手拿起了那杯深红…
有光,从那樱桃红中晕出,暖暖的,我看到了一群人,那是一群年轻人,每个人怀中都捧着些书,轻快地走在整洁的路面上,葱郁的法国梧桐并列两旁,阳光把一圈圈浮动的光影从那梧桐叶与叶之间花花地洒下来,落下星星点点的斑斓。笑容在每个人脸上绽放,放肆却不做作,纯洁的理想与蓬勃的朝气,青春,在这里留下响亮的誓言。这里,是大学啊!
酒评解析:贺兰山的黑皮诺,处女作的2010,居然是大学的印象